□高亞平
春天一過,接著就是夏天了。這個季節,田野里、溝渠邊,又會生長出一種野菜——灰灰菜,為鄉人所愛,亦為城里人所愛。灰灰菜為一年生植物,其葉呈黃綠色,間有紫紅色者,呈菱形,邊緣為鋸齒狀。枝干初為綠色,老則變為紫紅色,甚是好看。
灰灰菜在我國分布很廣,除海南、兩廣外,絕大多數省份,都可見到它的身影。灰灰菜多生長在低洼、荒僻之地,初生時,嫩葉可食。鄉人采其嫩葉,洗滌干凈,或焯或炒,皆為下飯妙物。小時候,我沒少吃過這種菜。記憶里,每年夏季,我和弟妹們把灰灰菜采回家后,母親總是將其擇洗干凈,焯熟后涼拌了吃。而吃法呢,也多是卷煎餅。我很少見母親將灰灰菜清炒了吃。灰灰菜也不是不能清炒,但清炒了吃,似乎有一點淡淡的土腥味,沒有焯熟后涼拌了吃清爽。野菜很怪,很多野菜似乎都有這個特點。譬如馬莧菜,焯熟后調上油潑辣椒、調上蔥、姜、蒜、醋、鹽,再滴上香油,涼拌了吃,吃起來微酸,滑溜可口,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香,但炒食之則無。莧菜也一樣。和馬莧菜不同的是,莧菜涼拌了吃,吃起來有些粗澀的感覺。灰灰菜品種很多,其中有一種葉心紫紅者,古人稱之為藜。在古代的文獻典籍中,藜藿往往連用,多指粗糲的食物。起初,我不知道藜是一種什么樣的野菜,后來一查字典,明白了,原來就是我們常吃的灰灰菜呀!古人硬是給它起了一個很詩意的名字。藜長著長著就長老了,它渾身紫紅,結出了紫黑色的籽實,其籽實可食,干可為杖。籽實是否可食我不知道。至于干可做拐杖,古書記載就多了,如清人袁枚就曾寫過《藜杖銘》,其文曰:藜瘦如竹,竹堅如玉,老人得之添一足。此足可以為證。然而,我還是滿心疑惑,藜之干那么細,看起來又那么脆,它真的能做拐杖嗎?直到有一年的秋天,我去了桐花溝,才消除了這一疑問。
前年的秋天,我和單位同事去桐花溝扶貧。桐花溝在陜西藍田縣秦嶺的北麓,屬淺山地帶。此溝因過去多桐樹,每年初夏花開時節,滿溝滿嶺皆為紫白色泡桐花而得名。但我們去時,溝嶺上已少見桐樹,取而代之的是柿樹和野蘆葦。進入桐花溝,放眼望去,溝嶺上都是一疙瘩一疙瘩的柿樹林,枝頭掛滿了通紅的柿子,秋陽下,煞為好看。而溝坡邊,野蘆葦也是一片一片的,秋風一吹,在陽光下泛出銀白色的光,讓人目光迷亂。村委會主任把我們一行安排在一戶陳姓人家住下。這家的男主人是一位山村教師,在沿山一帶,教了一輩子書,如今,退休了,才回到故鄉來安度晚年。陳老師是個講究人,兩層樓房內外收拾得干干凈凈,讓人看了覺得舒心。我們安然住下后,走村串戶,幫村民收秋,攤場,收場,掰苞谷,割豆子,和房東同吃同住同勞動,相處得很融洽。中午,休息時間,我們還到村莊周圍走走,一來瞧瞧風景,二來可以散散心。我就是在散步的時候,在房東隔壁人家的后園中,發現那棵灰灰菜的。天哪,它竟然長到三米多高,枝干粗如搟面杖,通體紫紅,連籽實和不多的葉片,也呈紫紅色,望上去猶如一團燃燒的火。這是灰灰菜嗎?怎么長得那么高那么大?這樣的藜足可以做拐杖的。看來,古人誠不我欺也。我不覺為自己先前的懷疑而赧然。
灰灰菜還可做羹湯,昔人想必是常吃這種食物。要不,古書中怎會有“藜藿之羹,昔賢所甘。”的記載。我雖非賢者,但我也很喜歡喝藜羹,吃灰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