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鴻
神往冰心文學館久矣,讀到邱偉壇的《漫步冰心文學館》算是精神上的解饞,是紙頁間的行走,為他日實地走訪埋下美好的伏筆。《漫步冰心文學館》是作者對文學地標建成前后的來龍去脈與建筑風格、功能、構成、相關活動等多方面內容的梳理。與此同時,它也是一部別樣的冰心傳記,要么依靠文學史料梳理,要么借助重要事件探究,要么根據作家作品解讀。
這其中,冰心對人世間綿綿不絕、清澈坦蕩的愛意是作者筆下重點談及的。因此,這部傳記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求全、求高、求大的傳記,而是有所側重,偶爾兼顧其余的傳記。
盡管《繁星》與《春水》引領一代詩風,但是冰心自認為,它們并不是詩。“至少是那時的我,不在立意做詩。我對于新詩,還不了解,很懷疑,也不敢嘗試。”關于緣起,她接著說道:“我寫《繁星》,正如跋言中所說,因著看泰戈爾的《飛鳥集》,而仿用他的形式,來收集我零碎的思想。”沒有半點浮夸,只有一片赤誠。對于受歡迎的作品,她有清醒的自知之明,她把內心的感受和盤托出,她深知讀者是應該尊重的。事實上,這何曾降低作品的水平?何曾阻止了讀者的喜歡?毫無掩蓋的自剖,不正是對文學熱愛的體現?事實上,它讓冰心的人格魅力愈發彰顯,盡管這并非她的初衷。
1986年,冰心欣然應邀為長樂橫嶺村族譜寫序。此番寫作的前提是她牢記族譜中的記載,明了謝家是從長樂遷居福州的。“假如我的祖父是一棵大樹,他的第二代就是樹枝,我們就是枝上的密葉;葉落歸根,而我們的根,是深深地扎在福建橫嶺鄉的田地里的。我并不是‘烏衣門第’出身,而是個不識字,受欺凌的農民裁縫的后代。”盡管受欺凌,并不影響她對自長大后再未曾踏足的故鄉的愛。祖上受欺凌,豈不更能激發她對故鄉對鄉親們的愛?用愛來化解曾經的仇恨以及同輩人的尷尬,豈不是冰心一以貫之的追求?正如邱偉壇言簡意賅的提煉:“長樂的進步,她為之欣喜;長樂的困難,她也為之牽掛。”一次次捐出稿費,少則1400元,多則20000元,這份拳拳赤子心令人動容且感佩。愛的表示不是一次的,而是長期的,如一條汩汩流淌的河流。
愛文學、愛讀者、愛故鄉、愛鄉親,在冰心的生命里,與心扉的無條件敞開有關,與具體、長久的付出密切相關。她從不掛在嘴邊,愛的源頭卻從未枯竭。愛的河流與生命的河流等同。愛的燈盞,照亮的不只是與冰心有關的人,還有與她本來素無關聯的人。參與比利時作家梅特林克《青鳥》的演出,是為因旱災而萬念俱灰、生無可戀的農民募捐,她在盡綿薄之力。而后她加入開設賑濟所的同學隊伍中,為收容的二百多個幼女提供飯食、衣服、被褥。這些幼女,要么即將被遺棄,要么可能被賣掉。此時的冰心尚為燕大女校學生,時年虛20歲而已,那一年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1920年。
《漫步冰心文學館》既是關于文學館點滴的真實記錄,也是作者感受冰心人格魅力,是以愛為重點的梳理與尋找。邱偉壇在書中不僅講述冰心以愛為主題的作品,更講述她在實際生活中如何與人特別是孩子們結下的友誼。
為撰寫報告文學作品而認識的5個孩子,冰心并未因寫作而與她們失去聯系。日常中,她不僅經常去看望她們,周末或節假日還請她們到家里來。出國訪問返回,還給孩子們帶禮物,送上關愛之意。冰心曾說過:“世上沒有一朵鮮花不美麗,沒有一個孩子不可愛。和孩子在一起,是何等的幸福。放下架子,蹲下身子,讓我們和孩子一起成長!”言出必行,言行合一正是冰心人格的具體體現。
“海峽作家文庫”的征集是冰心文學館的一樁大事。此舉既有保存文學史料的意義,也是冰心“有了愛就有了一切”之精神的實際落地。誠如邱偉壇所言:“實際上,‘海峽作家文庫’的建設都離不開庫主和家屬的熱情支持和大力協助,甚至是無私的奉獻精神。這些多年來珍藏在自己身邊的每一件物品,都飽含著庫主的家屬對先人和家庭生活的深厚感情與永恒記憶。”這份支持,正是冰心愛的力量的感召與指引,是愛對愛的呼應與聚集。時至今日,以愛為精神核心的珍藏,已然通過“愛”這個關鍵詞潤澤海峽兩岸許多的青少年。
話說回來,冰心在文學上的巨大成就與影響力,正是建立在她真誠與愛意的基礎上,對故鄉的愛,對國家的愛,對孩子們的愛。沒有高貴的人格,何來高貴的文學作品?而這,不正是冰心文學館引來眾多青少年參觀的根本原因?建筑固然是重要的,它是安放眾多展覽物的具體空間。然而,建筑矗立于此且讓人神往的根本緣由,與冰心為人與為文的高度統一與有口皆碑有關。于此,冰心不僅是現代文學史上的一個標志性人物,更是帶著溫度與情感的和藹可親的老人。
從1999年辭世至今,冰心已告別她的讀者二十幾年,建于故鄉長樂的冰心文學館是她文學生命的延續,以文獻、手稿、照片、雕塑、題詞、信件等多種形式延續。它與冰心留下的所有文學作品,繼續共同哺育、滋養一代代讀者的精神成長。繁星點點在天,春水滴滴入心。對讀者來講,走進文學館,是品讀冰心作品之外的必要補充,可認識一個更加全面、立體、完整的冰心。不管是閱讀,還是參觀,皆如把冰心請進心里,讓她那春陽般的愛意成為你我日后前行的精神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