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龍 攝
馮友蘭先生有個提法:“照著講”和“接著講”。馮先生說,哲學史家是“照著講”,例如康德是怎樣講的,朱熹是怎樣講的,你就照著講,把康德、朱熹介紹給大家。但是哲學家不同。哲學家不能限于“照著講”,他要反映新的時代精神,他要有所發展,有所創新。馮先生叫作“接著講”。例如,康德講到哪里,后面的人要接下去講,朱熹講到哪里,后面的人要接下去講。人文學科的新的創造必須尊重古今中外思想文化的經典創造和學術積累。必須從經典思想家“接著講”。
哲學家用的是哲學思維談有關哲學的問題,我認為用教育人的眼光看教育亦是如此。《學記》《論語》是經典,其對教育的論述至今無人超越,蘇霍姆林斯基、葉圣陶、陶行知、霍懋征、于漪、魏書生等都是教育家、教育專家,他們既有熾熱的教育情懷、高尚的職業操守、豐富的教育實踐,又有從實踐中總結提煉出的樸素而深邃的教育理論,向他們學習,責無旁貸。他們說過的,我們要“照著講”。“照著講”是守正的前提,是教育智慧開啟的根本。可是一個優秀的教師,單是懂得“照著講”、每天用自己的口說先賢和專家的話,那是遠遠不夠的。他還須扎根課堂,實踐、思考、總結、創新,用自己的話“接著講”教育故事,研究教育現象,探尋教育規律,完善教育理論。
教師會“接著講”而且能講得好,是一種能力、一種境界、一種厚積薄發的功夫,這種功夫從來不是一蹴而就。
“接著講”需要腦中有“譜”。教學目的、重點、難點,課標有明確規定。“接著講”不是對前面已有內容的簡單延續,不是一時興起的隨心所欲,它需要挖掘、拓展 、生成。“接著講”應講出新的高度,它看似信手拈來,實則并非輕而易舉、人人都可為之。“接著講”什么?目標確定了,怎么到達目的地,需要提前構思設計。設計成型的內容就是“譜”,似教案又非教案,這個“譜”要印在腦海中。它是教學過程中的即時“導航”,是課堂上師生共享的思維導圖。腦中的“譜”越完備,“接著講”就越從容,講的人越“靠譜”,聽的人就越走心。
“接著講”需要肚中有“料”。國學大師陳寅恪學貫中西,在清華講課時奉行“三不講”主義:“書上有的不講,別人講過的不講,自己講過的也不講”,有人因此親切地稱之為“三不講”教授。從“三無學人”到“三不講教授”,是那個年代的文化奇觀,更是今天教育人學習的典范。他之所以有那么多新東西能“接著講”,是因為自己肚中有不計其數日積月累的舊“料”,他是“公子的公子,教授之教授”。“他講課都是講他的心得和卓見,所以同一門功課可以聽上好幾次,因為內容并不相同。”教師學得多是講得好的前提。全國道德模范、特級教師呼秀珍說:“教師先自重,才能受尊重。”我理解這里的“自重”不光是指修師德,也包括強師能。否則,一個專業素養平淡無奇甚至有明顯硬傷的教師,學生怎么有可能去尊重他呢?他有什么底氣能在課堂上“接著講”呢?估計能照本宣科、照屏宣科就已經是上限了。
“接著講”需要口中有“話”。語言表達能力是教師職業必須具備的最基本的能力之一。“接著講”能講得出神入化,教師以本為本而不落俗套、自然拓展而不離題萬里,學生自主學習又不乏適度點撥,要做到這些,教學語言必須爐火純青。教學語言,也就是教師的課堂語言,泛指教師課堂上所說的話,尤其是教師用來組織課堂教學各個環節的語言。德國著名教育家第斯多慧也曾經指出:“教育的藝術不在于傳授本領,而在于激勵、喚醒、鼓舞。”教師要用語言去啟智,用語言去激勵,用語言去引悟,用語言去贊美,用語言去督促。
課堂上,每次“接著講”,都能讓學生期待和渴望,教師得體的、恰當的“話”功不可沒。氛圍的營造、情景的創設、節奏的把握、基調的拿捏、情緒的調適,都需要教師用科學的語言去解讀,用溫暖的語言去感染,用幽默的語言去表達。課堂傳授知識,語言科學規范是保證,信口雌黃是大忌。學生又是活生生的人,溫暖的話、幽默風趣的表述,能激發他們的學習興趣,把注意力聚攏到教師身邊。于漪老師說:“語言不是蜜,但可以粘住學生。”
“接著講”需要目中有“人”。教師“接著講”不是唱“獨角戲”,它需要心靈的感應和思想的碰撞,它在乎的不是長度的疊加而是高度的提升。人是教育的主體,教育必須以人為歸依,必須目中有人,“接著講”是做好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它的深度和廣度的確定,方法與技巧的選擇,都要立足學情,關注生命。教師應該明白思維品質的訓練是發展學生智力、培養學生能力的突破口,每一位教師都要在自己所教學科中通過“接著講”滲透對學生思維品質訓練。教師還應懂得,所有核心素養的形成必須通過學生積極主動的思考,以發展學生的學習能力、思維能力和創新能力為核心,提升基礎素養的質量和應用素養的水平。“接著講”的終極目標是立德樹人,發展人性、培養人格、改善人生,最大程度地促進學生人性美好、人格健全、人生幸福。
教師只有真正理解了“接著講”的內涵精髓,掌握了“接著講”的核心要義,課才能常教常新,自己才能魅力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