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向來怕冷，這次接她回來，便將她安頓在清靜且光照充足的那間臥室里居住。

數月來，母親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身體日漸消瘦，她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事，就連說一句完整的話，中間都要歇幾歇。周圍的人都知道，母親是因老年喪子，悲傷成疾，這是任何補品和環境都一時無法改善的。

我和往日一樣，只做簡單的三餐，給她熱了牛奶，沖了蛋白粉。她機械地配合著我，吃飯，喝奶。其間，沒有過多的言語。

大抵是累了，或許是身體太虛的緣故，晚飯后，母親象征性地在客廳里坐了一會，便起身緩緩進了臥室。一張偌大的床，她蜷縮在一邊，干枯的手臂無力地順著她單薄的身體耷拉著，落寞的眼神茫然地望向窗外。

我沒有驚擾母親，輕輕地走進去，坐在她的對面。花白的兩鬢烙下了深深的印痕，松弛的臉頰打著重重的皺褶。天色漸漸暗下來，我起身拉上了窗簾，也拉回了母親失神又期盼的目光。她看了看我，嘴唇翕動，我上前為她掖了掖小絨毯，順勢靠著她的身體半臥在床上。

經歷了太多才發現，語言是世界上最蒼白無力的東西，我和母親默對無聲，卻懂得彼此。此刻，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飛逝而過，唯有我們母女，除了心跳和血液的流動，其他都是靜止的。

我明白，母親是愛我的，我是她唯一的女兒。我也明白，母親的心里更愛著弟弟——她唯一的兒子，以后為她和父親養老送終的人。從我們出生，到我們長大，她和父親土里刨食，省吃儉用，傾其所有。直至我們就業，結婚，為人父，為人母，他們依然服務左右。弟弟卻棄我們遠去。他們的精神世界隨之也崩塌了。

母親不禁又打了個寒顫，我趕緊爬起摁著她的身體。她微閉著眼睛，低聲啜泣了一會，吃力地翻了個身，擺擺手，示意我去休息。

夜很深了，母親的世界里，只有白天和夜晚。頃刻，我的心臟似乎被人用繩子狠狠地抽緊，又用力地勒扎，淚水順著眼角，滾滾而落。